新生儿窒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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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你永远的小Baby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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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是一枚硬币。一面是对你的生命的滋养,另一面是你必须承其所重。

年8月初的一个中午,我推着行李箱,走出墨尔本国际机场。迎面走来几个月未见的丈夫。他看着我满是疲惫的脸庞和空洞的眼神,不由大惊失色。

回家的路上,他一边开车,一边不停地安慰我,说妈妈已经是88岁高龄,不必太难过了。我呆呆地望着窗外,几乎一言不发,思绪却飘向了远方。

我的母亲因阿尔兹海默症离世。她八十多岁时,还思维敏捷,说话条理很清晰。我曾开玩笑,说她是台"电脑”。每年回国探亲,我和她都有聊不完的家常呢。她有时还为我做我喜欢吃的菜。望着她在厨房忙碌,动作利索,我惊叹:为什么她瘦小的身躯总是蕴藏着很多的能量。

我带着小女儿睡在她那特别宽大的床上,一边和她聊天,一边安抚闹腾的小女儿。她有时还会亲亲我的手背和脸颊。我感到好幸福啊!四十几岁的人还能陪伴在妈妈身边,和她撒娇,上天对我真是眷顾。

在我三岁,十岁和十六岁时,我的母亲曾三次卧床数月。我不敢想象,如果她在那些阶段不能站起来,我的命运会是怎样。我能接受怎样的教育,会遇见什么样的人,今天又会在哪里。

但是后来的几年里,她的身体渐渐滑坡。有时候和她打电话,她一句话会重复几遍。后来,她逐渐忘记了她的年龄,有时把我的和妹妹的名字混淆。再后来,她的性情大变,对每一位进门的阿姨挑刺。一辈子温柔和善,人缘极佳的她,甚至会对阿姨大骂。

见她的状态每况愈下,我隐隐约约觉得她的时间也许不多了,就决定四月初回到她的身边陪伴她一段时间。

她突然看见我,很是惊喜。叫不出我的名字,只是一直笑着拍手。我刚回去那阵子,她还能正常吃饭。她喜欢吃煮得烂乎乎的素汤面。我给她喂饭的时候,她就像一个很听话的“乖孩子”,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。我跟她说话,她答非所问。她有时自言自语,有时嗫嗫嚅嚅。我急切地问:妈妈,你刚才说什么呀?她笑笑,什么也答不上来。以前,我们母女俩总是海阔天空,促膝谈心。可是,我现在却无法走进她的世界一步,我感到万分的沮丧。

那些日子,每次当我走近她的床前,她都会笑着拍手。我临走时,她也会挥挥手。有一次,还对我说:“快点来哦”。

有一天中午,我从阿姨的手中接过饭碗,给她喂饭。吃了一半,她不吃了。我放下碗,微笑地望着她。忽然,她用左手抓起我的手,接着用右手轻轻地摩挲又摩挲,像是小心地拂去一颗钻石上的细小灰尘。我一下子泪流满面。

这个动作我也有过。当我的孩子们还是襁褓中的婴儿,我常常一边喂奶,闻着奶香,一边摩挲孩子胖乎乎的小手。我那时刚过了50岁生日,我的妈妈竟然还把我当作一个小Baby!

过了一阵子,她开始进食困难了,基本上靠奶昔维持。这时,我才真正有点和她告别的心理准备。

直到盛夏的某一天,她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,又如一根游丝轻轻飘过。我虚汗淋漓,却流不出一滴眼泪。黑夜中,我闭上眼睛,感觉自己在无尽的旷野里狂奔,漫无目的,丧魂失魄。

几天后,我收拾好行李,准备回墨尔本。家人送我去车站。从马路边一家商店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旋律,是那首萨克斯名曲"回家”。

当车门关上,列车即将风驰电掣般驶向远方的瞬间,我感到故乡已经离我千里万里了。

回到墨尔本,又见到熟悉的风景,熟悉的街道,甚至熟悉的行人。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。然而,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人,我还能是原来的我吗?

白天一切如常。可是,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,我的心就变得空空荡荡。灯关了,一闭上眼睛,我的世界就被一片黑暗包围,令我窒息。脑海中,不断浮现妈妈的音容笑貌,特别是她在最后的岁月躺在病床上的模样。伤心内疚孤单恐惧的感觉一阵阵袭来,不能自已。我开始很害怕夜晚的来临,它让我掉进一个巨大的黑窟窿。似乎只有在和丈夫的耳鬓厮磨中,才能找到可以栖息的港湾。

我变得敏感,脆弱,纠结,急躁。

有一个孩子的假期里,我的先生说:我们出去旅游吧,好让你放松放松。于是,我们来到了风光旖旎的塔斯曼尼亚。可是,美丽的风景并没有使我为之沉醉,参观丰富多样的野生动物也没有让我兴致勃勃。

有一天,我们来到霍巴特一个古老的城镇里士满Richmond.在里士满大桥下,有一大片的草坪。我的先生带着孩子去划船。我独自坐在草坪上,望着几朵白云点缀的蓝天,和苍穹下别具一格的古老建筑,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哀伤。过了一会儿,先生朝我走来时,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,我的手机竟然“嗖”地飞了出去。我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,崩溃得想要大哭一场。

我的先生聪明能干,且时刻把责任扛在自己的肩上。平时和我们来往有些密切的朋友称我是贤妻良母。当然,我不敢苟同,我知道自己的个性中有凌厉的一面。我们偶尔会有争吵,但我从来没有在他目前这么剑拔弩张,张牙舞爪。我怎么会变得让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呢?与别人相处,我一直情绪管理得都很好。遇到再怎么让人生气的事情,很快笑笑就过去了。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轻度的抑郁症?

和我的家庭医生讨论后,她建议我用药物干预。她说,你吃点药吧,那样你的焦虑就会减少,你会感觉舒服很多。对于医生的这种建议,我是百分之百不会采纳的。

我开始真正面对自己出现的问题。我想:为什么我以前可以笑称自己是一只“情绪垃圾桶”,能装下别人的负面情绪,而现在老公随意的一句话竟会激怒我?他没变没错,肯定是我变了错了。

也许妈妈的离世使我的安全感突然丢了一块,或许我童年时代的生活曾经有过某种缺失。我需要重新认识自己。

我开始读有些身心灵方面的书,读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籍,并且用心悟,去探索内在的自我是什么样子。张德芬的三部曲《遇见未知的自己》《重遇未知的自己》和《活出全新的自己》我反复读了几遍。我也参加了有些付费课程,并让自己在正能量的环境里浸泡。同时,我大量补充高品质的营养素,作适当的运动。更重要的是,我的先生一直对我接纳和包容。这让我十分的感恩!

就这样,我用了两年左右的时间,终于从一片无垠的沼泽地中一步一步地跋涉出来了。我把那曾被抽走的半个灵魂一点点地找了回来,重新安放在身体中。我又有了绽放的灿烂笑容。

《秋樱》是一首缠绵动听的日本歌曲。山口百惠用她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唱出了:一个女孩在出嫁前一天,对母亲依依惜别的深情。我常常在她的歌声中,在泪眼朦胧中望见母亲的身影。

我在成家前夕,妈妈对我左叮嘱右叮嘱:以后一定要对婆婆好,把她当亲妈对待。

餐桌上,她常对我和妹妹说:一个人穷不可失志,富不可癫狂。

有时受了委屈,跟她讲。她会说:不怕吃亏,吃亏就是沾光。

打算去澳洲前和她商量,她完全不想成为我的羁绊,鼓励我说,只要认为对前途有利就一定要去做。

我到今天都不太明白,我母亲是一位农村妇女,几乎未上过学堂,不能读书看报,她的一些认知和见识是从哪里来的呢?

现在,我有时还会听这首歌,还会经常怀念她。当我写下这篇文字时,我端坐在书桌前,一缕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。我想起当年在老家,和妈妈坐在院子里聊天。她做着针线,点点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迎风起舞。

这时,我的心头掠过一丝哀伤。但更多的是涌起了温暖和幸福:

毕竟,在这个世界上,有一个人曾深深地爱过我。她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小婴儿,把我紧紧地攥在她的心口,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
而我是值得被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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